天明时分,尹鸿升提着药箱匆匆赶来,十一匆忙间给萧子衿披上件裘皮袄子,“仔细着凉!”
“尹大夫!”萧子衿顾不得身上的袄子,急忙引着尹鸿升往正阳殿走去!
因着没有行大礼便抬入东宫,整个宫里的人少有对她尊重有佳的仆从,正阳殿的守卫,拦着她的时候也没有半分畏惧。
“我乃太子正妃,即便觐见太子需要通传,如你们这般不传话便拦下我,说的轻了叫于礼数不合,说得严重些就是忤逆犯上。还不让开!”萧子衿徒手隔开倒向十一的长刀,生怕这群不长眼的伤到十一。
“殿下有命,谁都不见,娘娘还是好好在长乐宫待着吧!”
长乐宫并非太子元妃的居所,所以在侍卫们看来那也是端和郡主不受宠的证据,说起话来自然不会太客气。萧子衿却不在意这些,只是许久没有活动筋骨,眼下正好在长乐宫憋闷的厉害,不由得想趁此机会活动活动,正打算动手之际,内侍官匆匆赶来:“住手!”话音刚落便恭敬的向萧子衿福了福身子,“端和郡主,殿下有请!”
萧子衿微微一愣,按说她已经以端和郡主之名嫁入东宫,内侍官应当唤她一声娘娘而不是郡主。不过眼下不是追究称呼的时候,得了内侍的话,侍卫们倒也干净利索的放行了。只是临近宫门口,内侍才道:“殿下只见郡主一人!”
十一担心的握紧萧子衿的手,好像在自责自己晚上的言辞,她不过是希望小姐有个幸福的后半辈子,而不是沦为替代品在东宫后院孤老一生。
“没事的,我去去就回。”拍了拍十一的肩膀,她回望了尹大夫一眼:“有劳尹大夫稍等!”
正阳殿内灯火昏暗,浓重的血腥味渐渐散去后余下的一丝味道却仍旧没有逃过萧子衿的鼻子,她太熟悉了。这太子莫不真如传言一般病入膏肓,没有几年可活了。她不由得想的出神,以至于差点撞上前头引路的内侍。
太子半掩着苍白的唇,刚刚经历三天三夜的拔毒,其中的痛苦他这十几年来已经习惯了,自然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方才一抬头就见一绯色长衫的女子不知道想什么问题那般出神,险些撞到人。危机时刻那看似平淡无奇的侧身让步却叫他掀起一丝玩味,他这个太子妃深藏不漏啊!
“来人,看座!”太子赵钦命人垫高了自己身后的被褥,这才望向不远处落座的女子,清俊有神的眉眼不似江南水乡女子那般柔媚,反而多了几许果决爽利。俗语说眼睛能看出一个人的品性,看来这端和郡主与京都达官显贵家的小姐们到底不同。
“郡主这样急着见本宫所为何事?”
萧子衿思量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足足有数十步之远,若是眼神不好,怕是连长相都看不清,于是也没请示太子,直接拖着凳子靠近床边坐下,刚要开口,见这满殿的内监宫女,着实太不习惯了,“殿下,我思量着嫁入东宫已有些时日了,却未曾见过殿下真容,说出来真叫人笑话。听闻殿下今日病情加重,想着我从北境带来位名医,不如叫他给殿下瞧瞧,兴许可以……”每个人都有痛脚,赵钦的痛处就是这一身蛊毒,说起病痛,他的脸色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原本还能强撑着摆出一副和善面孔,如今却也懒得装模作样了。“怎么,你刚嫁进来就想看看本宫还有多少时日可活了?还是说你也听闻本宫习得靠着吸食妃子精气保命的妖法才接连害死两位太子妃?”
萧子衿不由怔住,这些话她是第一次听说,尚且震撼的难以言说,那么去开玩笑一般自嘲的赵钦又是何种心情?
看见左右并没有异样深色,她便知道这一屋子的人都已经听习惯了,“我第一次听说!”
“怎么?被吓到了!”话虽如此,他却没有从萧子衿的脸上看到一丝惧怕的神色,反而是一种疑惑的表情,没有同情没有怜悯。
“我向来不信鬼神之说,殿下的病,若是愿意便让尹大夫瞧一瞧,他随崤山营南征北战,许多疑难杂症都比较精通,不妨一试。还有,坊间传言多不可信,虽三人成虎,亦有清醒之人,有些话殿下不必太过介意!”
赵钦见没有吓到端和郡主,反倒被她说教了一通,一时间无语反驳。萧子衿就权当做太子首肯了,立马谴人去召见尹大夫,谁曾想这一屋子的人岂是她能使唤得动的,最后只能她自己起身去找人。
“倒是没什么郡主架子!”赵钦微微扬起嘴唇,比起那些不是惧怕就是同情的姬妾们,她似乎更有趣。
见尹鸿升欲上前把脉,内监有些紧张的想要阻止。太子摆了摆手:“都出去吧,大夫和端和郡主留下。”
萧子衿并未在意周边人的去留,只是端坐在床边的凳子上,腰杆子挺得直直的,和那些执勤的禁卫军没什么差别,甚至更严肃威仪。
“怎么样?”萧子衿看似随意的问了一句,尹鸿升实在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飞快的收拾药箱,准备出去同少主商量:“娘娘,咱们出去说!”
“不必了,有什么话本宫不能知晓的?”
萧子衿也明白其中的严重性,看了床上的太子一眼,随即开口:“无妨,你说吧。”若是连这点坎都过不去,他这条命估计早就没了。“太医院并不是庸医,你能诊断出来的,想必他们也能,所以殿下应该知道自己的病情。”
“是啊,本宫很是清楚!”
尹鸿升这才将诊病结果一一道来,有关于双生蛊毒的由来更是浓重的说了一笔。
萧子衿起初有些差异,再看太子殿下脸上平静的仿佛在听别人家故事一般,毫无波澜,心中已经了然。京都果然比北境危险太多了,堂堂一国储君竟然还能被人下如此歹毒的蛊毒。
“可有救治之法?”
尹鸿升犹豫了,半晌没什么动静之后太子欣然笑道:“郡主莫要为难尹大夫了,本宫的病自己心里有数。来人,送尹大夫下去吧!”
萧子衿有些过意不去,原本觉得什么病到了尹鸿升手里就能药到病除。如冷颜伤的那般重,最后不也还是被他从鬼门关扯回来了吗,此番竟然连他都束手无策了,怪不得柯氏宁愿冒杀头大罪也不要自己女儿嫁过来!
“想什么?”
“呵呵,在想自己什么时候就成了小寡妇,你信吗?”半开玩笑的萧子衿让这一室的紧张气氛轰然倒塌。
赵钦勉强一笑,虚弱无力的笑几乎无法牵动嘴角的皮肤。他摒退了了内监,收起方才戏谑的神色,“端和郡主,你是想在这东宫里一直做端和郡主,还是做本宫的太子妃?”
“这就是你一直唤我端和郡主的缘故?”萧子衿忽然觉得眼前的人深藏不漏,掩藏在虚弱自嘲外表之下的他是萧子衿完全看不透的存在。见他点了点头,萧子衿长舒了口气,“我不知道。”
“无妨,无论是郡主还是太子妃,这东宫都留给你一处住所,断不会委屈了你。只是从中择一,便注定你以后的路。”北境虽远离政治中心,但是其对皇权的影响不可小觑。端和郡主说得好听是嫁作储妃,往深处想,又何尝不是牵制北境的质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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